但随即,他眼中的光芒又黯淡下去,摇了摇头,带着几分自嘲和清醒:“长乐那孩子……太过优秀了。小小年纪,心思玲珑,手段了得,连程诺那样的人物都倚重她。正儿那温吞水的性子,哪里降得住这样的媳妇?这念头,想都不要想。莫要自取其辱,更莫要因此坏了与程家、与长乐的情分。”
陈阳有些失望,但眼珠一转,又想到萧彻,压低声音道:“那……萧彻呢?听说他二十有四了,竟还未娶妻!咱们二小姐,生得花容月貌,性情也娇憨可爱……”
“打住!”周博立刻截断他的话,语气带着少有的严厉,甚至有一丝后怕,“陈阳!这话更是万万不可提!二十四岁未娶,以萧家的门第,萧彻的身份,要么是眼界高破天际,要么就是性情……有异于常人!无论是哪种,都不是良配!媛儿什么性子我还不清楚?天真烂漫,毫无心机,让她去做那等百年世家的宗妇?光是想想那些规矩、那些明枪暗箭,就足以要了她的小命!你这是把她往火坑里推!此事休要再提!”
陈阳被周博疾言厉色地训斥,缩了缩脖子,脸上讪讪的,心里却忍不住嘀咕:东家什么都好,就是太过谨慎,太中规中矩了!
这也不敢想,那也不敢攀,机会可不就白白溜走了?
但他嘴上不敢再反驳,只得唯唯诺诺地应道:“是是是,东家教训的是,是小的思虑不周,妄言了。”
周博看着陈阳那副“贼心不死”却又不敢多言的模样,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深知幕僚是为自己筹谋,但有些事,需有自知之明,更需为子女长远计。
攀附之心可以有,但更要量力而行,否则,便是祸非福了。
……
王霞一整晚都没能睡好,那萧彻面对周博,堂堂四品实权高官,照样不可一世,寸步不让,面对沈长乐,却立时退步。
那沈长乐,不过是“程诺外甥女”的身份,便在萧彻面前行了这么大的便利。
她在为自己的猜测感到无比震惊,等她再一次捋清后,不得不推翻之前的看法。
丈夫的九叔,婆母眼中“颇精奇淫技巧不走正路”的程诺,那个越过公爹这个长房长子,成为程家掌舵人的男人,居然能让萧彻卖他的面子。
显然,这个九叔,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
王霞也不得不承认,这个沈长乐,确实有几分会钻营的本事。
仗着程诺与萧彻的交情,便让萧彻卖了她一个面子。
难怪她身为未婚女子,顶着非议也要给程诺操办婚礼。
让婆母万般瞧不上的新妯娌,六品翰林之女秦氏,也能让她如此巴结,小舅母长小舅母短的叫,原来不是沈长乐傻,而是她王霞蠢,顶着世家贵女的身份,竟然还不如一个孤女有眼界。
萧彻,那个不可一世的天之骄子,能与程诺交好,证明丈夫这个九叔,本事绝不会差到哪儿去。
王霞越想越气,越想越火热,决定天亮后,好好巴结下萧彻。
第二天,王霞天不亮,就借口去找沈长乐,去了驿站上房,但还未靠近,便被萧彻的侍卫拦下,不许她再上前一步。
就算她亮出程氏长孙媳妇,程诺侄媳妇身份,也未能得到通融,对方反而越发不客气了,这让王霞懵了。
萧彻起床后,看到王霞,也并不理会,径直离开了。
王霞上前施礼,自报身份与家门,还特地把程诺侄媳妇的身份表明。
“程家长孙媳妇与我萧某人何干?”
王霞僵立在原地,风雪仿佛都凝固了,唯有萧彻那句轻飘飘却重逾千斤的嘲讽——“河南王家?呵,程家什么眼光这是?”——在耳边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冰针,扎得她五脏六腑都抽搐着疼。
羞辱感如同冰冷的火焰,瞬间烧尽了最后一丝幻想,只剩下狼狈不堪和深入骨髓的寒意。
她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进掌心,才勉强压下几乎要冲口而出的尖叫。
她眼睁睁看着萧彻那玄色大氅的身影消失在驿站门口,挺拔孤傲,仿佛连风雪都要为他让路。
就在她羞愤欲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时,却见沈长乐抱着一堆东西追了出来。
王霞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像阴暗角落里的苔藓,窥探着阳光下的景象。
沈长乐追上了萧彻,姿态不卑不亢,话语清晰:“萧五老爷留步!昨日多谢萧五老爷援手之恩,长乐以及周家姑父聊表心意。”
她示意身后的侍卫送上十坛烧酒和两套厚实的御寒衣物,“这五坛酒是周姑父的心意,这五坛酒和两套衣物,是长乐的一点心意,不值什么,还望萧五老爷莫要嫌弃。”
萧彻脚步一顿,侧过身,俊美的脸上满是不耐和刻薄,目光扫过那些坛坛罐罐,嗤笑一声:“呵,这种粗劣的烧刀子,也敢往爷面前送?沈小姐,你这谢礼,可真是,别出心裁啊。”
面对这毫不留情的贬损,沈长乐脸上却不见丝毫愠怒,反而绽开一个清浅又带着点狡黠的笑容:“您说笑了。长乐岂敢拿这等俗物污了您的眼?这些呀,”
她指了指酒坛和衣物,声音清脆,“是送给王侍卫长,文涛文波两位大哥,还有采英采扶两位姐姐的。昔日承蒙他们当初在客栈多加照拂,这点东西,是长乐和周姑父对他们的一点心意,聊表谢忱罢了。”
萧彻的脸色瞬间黑如锅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