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翰手执长弓,腕骨轻颤,他抿紧唇,可身上却有一股血腥气散发出来。月万松垂首一看,见他身上各处都在渗血,姬青翰咬紧牙冠,脊背绷直,拉弦的手在颤抖。他的指腹勒出了血。姬青翰不清楚,他在写请罪书时明明表现得从容不迫,可为何遇上春以尘三字却不再冷静。又或者只是身体再也扛不住,他的那一箭到底没能射出去,自己捂着唇鼻咳嗽起来,掌心都是血。卯日如同一片云雾落到李莫闲身后,双剑架在他的脖颈上,一条白蛇沿着李莫闲身上的箭缠绕而上。“陆丰在哪?”李莫闲的脖颈上拉出了血线,声音沙哑着回他:“祭坛下面。”他只是一瞬间走神,却不想风声呼啸,一只箭倏然射来,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李莫闲的心脏!两人具是一惊。卯日抬眸,见姬青翰唇边带着血,射出了那一箭后自己便晕厥过去。月万松不能阻止太子爷报仇,只能远远望着李莫闲,她神色复杂,目光中竟然闪烁着泪光。李莫闲慢吞吞哼笑一声,被射中心脏似乎也不意外,紧接着他的呼吸一滞,接着问出心中疑惑:“那个春以尘和你是什么关系?”卯日没打算隐瞒将死之人,毕竟他做了三十年鬼魂,早与鬼怪打了不少交道。“他是我。”李莫闲噢了一声,似乎无话可说。卯日:“你有什么遗言?”“你可以将我的尸骨抛到荒郊野岭喂狗,不过春以尘答应我为我的母亲立衣冠冢,你既然是他,那会履行承诺吗?”卯日道:“自然。他是我,他说的话,本就是我想说的话。”李莫闲心满意足地合上眼,片刻之后,他的口中渗出了大量血水,身子一软,跪倒在地上。卯日轻声问:“她名叫什么?”李莫闲念了一个名字。他从来没这么轻柔地念一个人的名字,充满了爱护之情与怀念之意。“我本想,亲手杀了何儒青……”他没有说下去,睁着眼看着上方的阴云,生机极快衰退,李莫闲没有姬青翰那般好的命,能获得鬼魂青睐死里逃生,就像他杀的那些人一般,草草死了。卯日解开了他手腕上的剑,收回邛竹杖中,重新合为一根手杖。白洛河边的大风散了,他闻到松柏的香气,走到姬青翰身边,抱起了对方。月万松:“我可以再去看他一眼吗?”这个他指的李莫闲。卯日点点头,温柔地回复她:“早去早回。”月万松小声答谢,跑到李莫闲的尸首边时,跪坐下来,终于忍不住捂着脸哭出声。月万松心中其实很复杂,李莫闲杀了许多人,是个侩子手,可他也确确实实帮着自己从王旭手中解脱出来。真要说起来,这一切的开始,其实都是因为她买了血侯行凶。月万松的手指抚上箭,她觉得自己才是该死的那个。但她又觉得自己其实没有错,她不该平白忍受王旭的暴力,不该平白受人污蔑,她明明可以有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人生,可是什么将她的前半生毁了呢。月万松冷静下来。“谢谢你。”她说,“我没想到你会再回去毁灭王旭的遗骸。”她没有指使祭祀们阻拦春以尘查案,更不可能殴打大周官吏。她也更没想到,只是一笔钱竟然叫血侯再一次折返现场,为了防止春以尘查到她头上,去破坏那些遗骸。月万松知道后,于是自己来领罪了。人就是古怪。天天做善义之举的好人只要做一件错事就是一生污点,坏人做一件善事便被大肆褒扬。她从不恨血侯,完全恨不起来。“我答应了太子爷,为了制衡你去做新的灵山十巫,”月万松道,“我错了,我该为了自己。前半生既然已经毁了,我还有后半生能重新来过。谢谢您,让我能重新开始。”姬青翰昏迷不醒,身上的伤也流血不止,大夫们在屋中急得焦头烂额。卯日坐在榻边,牵着姬青翰的手,身上又一次散发出荧光,如同血液流淌到姬青翰身上。与此同时,他取来一张白纸,在上面留下了药方。大夫们进出匆忙,没有注意到白纸上突然生出来的字文。倒是有一位老眼昏花的老中医在桌上找自己的眼镜时翻到了那页药方,他捡起来,认真品读片刻,眉头皱拧成丘,随后恍然大悟,大声道。“有救了!有救了!快按这方子去抓药!”月万松是随着县衙其他人一道回来的,她救下了陆丰,又从人堆里扒出了徐忝。几人扛着楼征回到了衙门。三日后,姬青翰率先苏醒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