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青翰身体发软,依靠着门几乎瘫在地上,春以尘只能全力将他抱在怀里。“嗯……是他,”姬青翰喘得厉害,抓着春以尘的官服,靠在他的肩上,有些昏昏欲睡,“丘……处机……何儒青咳咳……他们恨孤。”春以尘抱着他,仔细分辨他的话。屋外大雨滂沱,偶尔闪过的雷电如同打在两人头顶的鞭子。惊悚的电光下,雨夜有了短暂的视野,就在此时,木门与地面的缝隙之间,徒然出现一道黑影。春以尘的视线凝在那道黑影上,听着姬青翰断断续续的话,手往下移,摸出自己的银针。他咬住下唇,屏住呼吸,浑身紧绷、蓄势待发。刀刮过木门。撕拉的声音从门左边滑到右边。随后湮灭在雨声里。影子也随之消失。春以尘绷紧的神经缓慢放松,他的脊背弓下来,靠着姬青翰,两人在黑暗中相互依偎,像是两只湿漉漉的黑鸦。鬼灯如漆(十六)喷洒在颈边的呼吸滚烫,春以尘摸了摸姬青翰的脸颊,察觉到他正在发热。姬青翰的喉咙里似含了一块碳,灼伤了他的嗓子,吐出的呼吸沉重又干燥。他的眼皮发涩,难以睁开,全身酥软无力,唯独被砸断的双腿钻心刻骨的疼。姬青翰双眉紧蹙,上半身微微蜷缩,他紧紧攥着春以尘的后背,手上青筋暴起,咬紧了下唇。“哈……”隔了片刻,他似乎从疼痛中苏醒过来,慢吞吞地打量过周围,双眼从空洞无神到聚焦,瞧清闪电白光下的那尊木刻。他的唇角渗出了一缕血。姬青翰手撑着地,直起身子,从春以尘怀里坐起来,嘴唇翕动,似乎默念着什么。春以尘凑近了一些,听见他沙哑着声音,气息微弱地喃喃自语。“孤咳咳……睡了多久了……”春以尘注视着他,觉得他突然来了精神,很像是。回光返照。他抿了一下唇:“不久的,殿下。”姬青翰的每次呼吸都显得很困难:“哈……降神宴……卯日神降了吗?”那降神大宴几乎成了尸山血海,满地倒着蛊毒发作的祭祀,一张张阴诡的面具在黑雨中讪笑、哭泣。春以尘不敢刺激他:“今日的日子不好,大雨影响了宴会……”姬青翰的目光中没有往日的半点神采,只有疲惫与阴郁,“回答孤,他有没有神降?”春以尘唯有沉默以对。不言等同于答案。太子爷似嘲笑一般,短促地哈了一声,又问:“那些中毒的人,还活着吗?咳咳,又有多少人死了,一个?十个?还是一百个,亦或是满城池……”大雷如千山崩塌。惨淡的白光下,春以尘窥见他仰起脸,白如纸的脸上挂着两行泪。太子爷哭的时候没有声响,春以尘不忍心拆穿他,只能偏过头。“回答孤,还有没有人活着?死了多少人啊?春以尘。”春以尘并不清楚。情况危急,他只能带姬青翰率先离开,至于那台上的其他人,他无力援助。“殿下,下官无能,暂时不清楚有多少人……”姬青翰身体摇晃,剧烈咳嗽起来,好似只剩下一副脆弱的骨架在支撑。“都死了?”他疑惑地问,又重复了一遍,唇齿都是血,“哦,都死了,原来是我做的好事。”他的唇角微微下撇,神色麻木地给自己定罪,“大周太子一意孤行,在白洛河堤边设下降神之宴,却引来血侯,屠杀全城人。都死了。宣王的好太子,姬如归的长子,混账的太子爷,干得好。”他模样狼狈,自言自语:“那孤……为何还活着?”“我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去见宣王?”他沉默下来,目光中了无生机,似乎笼罩着阴霾。“孤想起来了,”姬青翰微微转过脸,望着木门,“我要,杀了李莫闲。”春以尘心神震撼,抬起头。姬青翰神色冷静,命令他:“去把那个木刻拿过来。”春以尘咬牙,从供桌上抱下木刻,姬青翰接了过来,也不在意木刻是何方神佛。只是当雷落下的时候,姬青翰便双手捧着木刻,用尽全身力气砸在地上。木刻四分五裂。他在黑暗中摸索着,捡拾起每一块木块,细细摩挲着木块的边缘,检查木块是否拥有锋利的边缘或者尖锐的角。实话实说,以姬青翰现在的身体与精神,对上全盛时期的李莫闲,无异于以卵击石。他砸的时候喘息得厉害,不得不依靠在春以尘身上。可春以尘仔细考虑一下,觉得两个人未必没有活路,于是也帮着他,在惊雷里砸木头,并把砸成条的木头放到姬青翰手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