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日一怔,片刻之后,竟然露出一个发自肺腑的微笑,点了点头。肉眼可见的高兴。他揭下了头顶的面具,一双手上的图腾若烈焰燃烧:“灵山十巫此生,救世济民,化生万物……我能感受到,你需要我。”他的手抚上了姬青翰的心口。“把你交给我,我会救你。”成王九年,“忘忧君”玉京子为博美人一笑,不远千里赶赴西域,求得二十六匹宝马,随后不吃不喝并辔驾马而归。据说,有人曾在官道上远远地望见过他。那人形容只见官道坦荡,前方烟尘翻涌,脚下碎石震颤,如雷的巨响碾过耳畔,玉京子身着高冠博襟立在车头上,整个人稳如磐石,他背负着长剑,双目凝视前方,似仙人在御龙腾云。遂有诗人写下一句“玉京千里求宝马,乘龙如虹高轩过”赞其仙姿。玉京子过丰京的那日,正巧赶上义弟卯日十七岁生辰。玉京子一把提携过卯日的后领,将人拎上了虹车。两人一路直往南方灵山而去。快到灵山时,卯日因为兴致高昂喝得酩酊大醉,玉京子被迫停下脚程。当着群青草木,卯日拾花而食,撒酒为池,举杯对着群山唱道:“宴请群山酒一樽,他年草木满青山!”玉京子举杯淡笑,只调侃他:“异想天开。若想青山满在,绿水长流,只是敬天地一杯酒不可能实现。想要满山青绿,就去栽柳三千里。想要青溪直流,就去引渠筑长堤。以尘,信天地鬼神,不如信自己;信虚无人心,不如信真实行迹。”“群巫虽有意将你培养为灵巫之首,但你要时刻谨记。世态炎凉,尘世纷扰,莫负初心,且若磷圹漆火,照耀世人,指引前路。”“知我是我,尘净光生。夜点松花,万载流芳。”鬼灯如漆(二)春城每临近中元时节,总会在城中安上无数红头高伞。十八骨轴的伞绕城一周,遮蔽着日光。伞骨下坠着银铃,在血红的阴影中泠泠作响。春城顶好的茶肆中,二楼今日被贵人包下了。姬青翰坐在四轮车上,靠在栏杆边,面色苍白,只用手托着脸,懒懒地张望着楼下朱红的伞面。他脸上的擦伤与淤青倒是淡了,只是身上透着一股草药味,绷带一路缠直脖颈,高领都遮盖不住。楼征将一封缣书呈给他。缣书是用细绢写的。细绢价格昂贵,只有王公贵族才会使用。显然,这是一封从丰京快马加鞭传来的书信。姬青翰也不着急看,先在侍女服侍下用了药,才接过缣书,缓慢抖开。绢面微微黄,质地绵软,手感平滑。信上的篆书苍劲有力,落款人是太子太傅周恒公。姬青翰面无表情地扫完,长眉一舒,身体往四轮车上闲闲一靠,手捏着问安书,胳膊垂在四轮车扶手上,似笑非笑追问。“前些日子献马的犬丘人呢?”楼征:“杀了。”“可惜了。不必留全尸了。孤从河洛白堤那的悬崖跌下去的,也将犬丘人从那丢下去。”他顿了一下,想起那夜遇到的鬼魂巫礼,“罢了,随便挑个悬崖弃了,别扔在河洛白堤外的崖下。至于太傅那里,挑个会说话的,将孤跌下山崖险些丧命的事添油加醋地说一说,哭一哭。太傅他知道在宣王面前该怎么做。”楼征一一应下。姬青翰将缣书收入袖中,道:“你去祭坛那边问问,春城除了现任的灵巫,还有没有其他灵巫。最好是,长得好看的,男巫。”楼征当即跪下:“殿下,您此番到春城巡查。临行前,太傅曾特地嘱咐您,安分守己一些。半月前,您百马虹车出春城已经闹得沸沸扬扬,属下失责,没能劝住您。您如今还要大张旗鼓地打听城中男巫,要是传到丰京,恐怕对您不利。”姬青翰:“利与不利,孤何时怕过。你只管照做。”半年前,姬青翰因章台一案被宣王责罚,之后又被派到南部春城巡查。离开丰京前,太傅周恒公特意叮嘱太子,此次春城之行不要太过招摇。但姬青翰充耳不闻,行事照旧。先是结识了不少宾客,与他们一道游山玩水,而后又是点了百马,驾驶虹车出春城。现在,甚至还要打听城中的男巫。外人不知,但楼征却清楚,姬青翰向来不信巫师祭祀一类的鬼神之说。大周的灵巫以歌舞为职位,乐鬼神、人事。从家国兴盛、战争胜败、农事丰歉,到个人祸福、婚丧嫁娶、恩怨纠纷,朝中君王乃至民间百姓无不祈祷上苍,希望得到冥冥之间鬼神的保佑,能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姬青翰不信鬼神,请灵巫祭祀只是为了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