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沉舟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才将那汹涌的泪意死死压回眼底深处。
不能哭,至少不能在南笙面前哭。
他嘴角努力地向上扯动,试图弯出一个笑容,结果比哭还要难看百倍。
“嗯。丢了也好。干净。”
“二哥!二哥!”一个清脆的童音,像投入死水中的一颗小石子,瞬间打破了寂静。
小炮弹一样的身影“噔噔噔”地冲了进来,是舒翊寒。
小脸红扑扑的,手里宝贝似的捧着一个陶罐。
舒翊寒一头撞到舒沉舟腿边,仰起小脸,大眼睛亮晶晶的,献宝似的把小陶罐高高举起,努力踮起脚尖:“二哥!吃糖糖!”
他费劲地掀开罐子上盖着的油纸,小手在里面摸索着,小心翼翼地捏出一颗蜜饯果脯。
那蜜饯在昏暗的光线下,透出一种诱人的光泽。
“给!”舒翊寒的小手努力地举到舒沉舟面前,指尖还沾着糖霜,“南笙姐姐给的,可甜啦!二哥吃了,心里就不苦啦!”
舒沉舟低下头,看着小弟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里面映着自己狼狈的脸。
他沉默着,有些迟钝地伸出手。
指尖微微发颤,接过了那颗蜜饯。
蜜饯被放入口中。
一股浓郁的甜味瞬间在舌尖炸开,带着阳光晒透果子的醇厚,混合着糖霜的甘美。
那甜意如此凶猛,带着生命力,汹涌地冲刷着口里的苦涩和心尖上残留的铁锈味。
舒沉舟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深处那片阴霾,似乎被冲淡了一丝。
他抬起手,动作有些僵硬,最轻轻地落在了舒翊寒的发顶,疼爱地揉了揉。
“嗯,”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真甜。”
舒翊寒立刻满足地咧开嘴笑了,露出几颗小乳牙。
舒沉舟的目光,投向一直静静站在门口的舒南笙。
她不知何时已微微侧过身,视线投向窗外。
院中那棵老槐树新发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透出一种坚韧的生机。
舒南笙的侧脸显得有些模糊,看不清表情。
她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那摇曳的新绿,像是出神。
……
夜,终于深了。
舒南笙躺在铺着硬草席的木板床上,身下垫着的薄薄褥子,无法完全阻隔木板那坚硬的棱角感。
翻了个身,又翻回来,动作尽量放轻,怕惊扰了隔壁屋里的爹娘和小弟。
身下的硬板硌得她骨头生疼,与靖安侯府那熏着暖香铺着锦褥的拔步床,恍如隔世。
白日里那个咧着嘴笑的陶瓷娃娃,不受控制地在脑海中反复闪现。
那娃娃的笑容,与舒沉舟最后那比哭还难看的笑,重叠在一起,搅得她心烦意乱。
她并不后悔点破那残酷的事实,长痛不如短痛。
只是,舒沉舟那份苦楚,沉甸甸地压在心头,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这舒家,太穷了,也太苦了。
每一口呼吸,似乎都带着为生计奔波的喘息。